齐格勒博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。除了突发的短暂性失明,还开始了严重的失眠。
每天夜里,那样熟悉的枪声在就她脑内和耳边一遍一遍的响,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表明,他还活着。
其实那具倒在离她不远处的尸体,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。那样的创口,明显不是她的小手枪能够造成的。
但是又能证明什么呢?
她没有办法忘记这件事情,于是开始了越来越频繁的失明。
一旦陷入黑暗,她的面前全都是他的面孔,曾经手术台上深红的血液,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枪响。
他们再也不让她上战场。
太危险了,他们让她好好休息,好好恢复。但是她对自己的病情束手无策。医者不能自医。
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忙碌起来。她留在了基地里,把所有的时间投入到研究和论文,还有照顾从战场回来的伤员。
她想把所有可以用的时间用上,把所有的压力施加给自己。几年前,她也是这么做的,这样才能够让她忘了那个人。
就像是一根越崩越紧的弦。
然后,那根弦崩断了。
那天她刚刚离开手术台,还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倒下了。
醒来时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。
一天…两天…时间就这么过去。从前在她眼中几乎短的不够用的时间,在黑暗中越拉越长,她几乎无法忍受。
她起身,伸出双手,摸索着在房间里前行。熟知的事物变得冰冷陌生,有锋利的东西划破了手指。
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:
安吉拉·齐格勒,再也不能做医生了。
她申请回到苏黎世,回到她的家乡。他们为她送行,她越发敏锐的耳朵听见了两个小姑娘的啜泣。
“莉娜…别再哭了,医生姐姐要走啦,你要照顾好自己。哈娜你也是。”
这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陷入这种情况,她都有把握能够治好他。偏偏就除了她自己。她再有妙手回春的本事,也不能为自己疗伤。
一个毫无用处的人,总是会成为他们的负担的。
在飞机上的时候,她突然想起了当初离开时,身旁坐着的人,和脚下绵延的雪山。只是她都看不见了。
重回到地面上之后,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。曾经的住处再离开前就已经成了一片废墟,最重要的是,她看不见。不知道这几年间这个城市又发生了什么变化,她试图回想这里的道路和场景,但是除了战火和硝烟,她不能想到更多了。
她就这么笔直的站在人群中间,直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。
那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手,布料厚而且粗糙…是男人的手。
她犹豫了一下,没有挣脱开。因为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,那是火药和金属味,硝烟和血的味道。
也是战场的味道。
他的鞋子似乎很重,她想,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也能清楚地听见脚步…这个脚步声…似乎曾经听见过。
于是她就这么任他拖拽着走,拿枪的手力气太大,拉的她有些疼。但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,对方一言不发,不知道是敌是友,即便对她不利…她也只有这一条路了。
十月的苏黎世已经很冷,她只穿着一件薄的羊毛衫,无处可去的话也是死路一条。
她开始试图和那人对话,却没有得到回应,反倒是走的越来越急。
她在黑暗中跟的跌跌撞撞,小腿被什么东西飞快地划过,刮破了长袜,直接刺进皮肉里。伤口很深,疼得她忍不住惊呼。她感觉到伤口开始不断流血,如果继续走下去的话,血会流的更快。
抓住她的手松开了,那个人似乎停了下来。
——然后她毫无防备的,被他抱了起来。
她的头就在他左肩的位置,那种熟悉的烟味侵占了她所有的意识。
曾经她在一场战斗中负伤,就是被以这同样的姿势抱回的基地。
我知道…你是谁了。
“加布里尔。”
没有反应。
那次她头低垂着,昏昏沉沉中听见他过快的心跳;最后一次,也是她伏在他胸口,却怎么也听不见心跳声。
“加布里尔…”
“哪个加布里尔?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比从前沙哑了许多,她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“医生你不是最清楚了吗?那个加布里尔已经死了。”
“死在了你的手术台上。”
--TBC.